“假如调查结果是后者,你们会怎么行使权力?”
“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报道,如实的报道。”莫宁答得很快,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。可是,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答案很幼稚,像刚毕业的热血小青年。她心底是很明白的,河源公司的报道,即便调查翔实,资料客观,也不一定能出。如果说刚毕业时的莫宁还有新闻理想,那么现在,新闻对她来说只是事业。
顾准看了看她,笑着说:“你习惯于这样的问答思路吗?”
“我是一个记者,习惯了按照采访思路和别人交谈,原本就喜欢在提问前先想好被采访者可能会有的答案,以免冷场。可是……”
话一停,顾准就转过头来看她。莫宁如愿的甩了个意味深长的笑给他,同时说:“在和顾总交谈的时候我得多思考几条答案,因为顾总很有可能会出人意料的,不为人察觉的,把话题转移到很远。像您这样的采访对象,总能让身为记者的我们抓狂,因为从你们身上,我们得不到任何想得到的答案。”
晌久,顾准才别过头去,抬手扯了扯领带,他的视线又投向了车窗外,片刻后,他说:“你所说的,都是站在你的职业立场,你要套出来的是你想知道的,可是,从我的职业上来说,我必须牢牢守好你们想知道的。所以,归根究底,我们都有职业病。”
车子继续保持前行着,高速公路上往来的车辆很少,不想再继续先前那些话题,莫宁禁不住把在心中揣摩已久的想法平铺了出来:“送我回去这个想法,也是阿姨关照的吗?”
莫宁是在心里这么打腹稿的,如果他答“是”,她会回敬他“阿姨难道有千里眼,人在G市也能知道S市的我急着回去”;如果他试图绕开这个问题,她就直接戳穿他“顾总不如直接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要急着回去”……
“不是。”顾准答,目光透过挡风玻璃,直直穿向灯雾中长长的路。“今晚你和张记者的谈话,我好像一个字都没能错过。”
莫宁条件反射的“噢”了一声,她只想过顾准怎么宛转的避开这个问题,倒没试想过如果他坦诚回答,她要怎么样。顾准话里的内容又太需要精力消化,以至于她开始不间断的思考自己和张乾志都说过些什么,有哪些话不适合听,又有哪些话会让他误会。这么一想,莫宁就郁闷了,因为他们说过大部分的话,都与顾准有关。
“没有什么要重新表述的吗?”顾准轻声道。
莫宁反射性的问:“哦?有哪些部分顾总还没听清楚吗?”
顾准被她的话逗笑了,那笑毫不加掩饰,直生得出光华来。莫宁余光可以模糊的看见那笑容,心里有种冲动想转过去完整观看,却还是生生忍了下去。在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前,她不能被这张妖孽的脸□了去。
“我以为你会让我不要当真。”
“不必,你可以当真。”莫宁面无表情的说,刚刚还起伏的心情在她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来。
“包括你喜欢我的钱我的貌?”顾准声音幽幽的,莫宁一点也辨不出他话里的意味。
“顾总应该习惯了才是,喜欢你的钱你的貌的女人有很多吧。”
“唔,也许吧。”顾准边说着边打开了车窗,晚风袭入,带着秋夜特有的凉气,顾准单手支在车窗上,礼貌的说:“很抱歉,今晚喝了些酒,酒劲好像现在才上来。不介意我开窗吧?”
莫宁心道,你都开了,我还能介意吗?好在夜风虽凉,却不冷。莫宁也点点头:“不介意。”转过头去看他,刚才问介意与否的那人已经闭上了眼睛,车里的灯光好像被夜吸去了一半,暗暗的,和着此情此景,凭空添了些奇怪的感觉。
车子下了高速,没了顾准的压力,莫宁开车顺溜了许多。又过了一个收费站,上了另一趟高速。精神集中太久,脑子有些缺氧,碍于顾准似乎在睡觉,莫宁只小声的打了个呵欠。
“困了?”
莫宁被吓了一跳,差点以为幻听,飞快扫了一眼,顾准仍然闭着眼睛,她未答反问:“吵醒你了?”
“我没睡。”
“喝了很多酒?”
顾准微微睁眼,他没有说谎,晚上为了尽早抽身,他确实被罚了不少酒,只要莫宁细闻,就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。“唔。很多。”
“不舒服吗?”
“很不舒服。”
莫宁被这答案吓了一跳。目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,在高速路上停车确实不是什么明智的行为,当机立断的踩下油门,换挡,车子飞一般的驶了出去。
已经到达G市市郊。莫宁停了车,顾准一手开了车门,一手飞快的解安全带、领带,然后长脚一踏,已经下了车。
莫宁随之下车。马路两边是民房,有几只不知谁家的狗在疯狂的叫唤着,一直不肯停。顾准走到了一处空旷的树下,转过身,很安静的背靠着树站着。莫宁倒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这样缓解酒后晕车的状况。行至他身边,她用自己都觉得肉麻的温柔声音问:“站在树下会好受些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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